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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颢丹】寻常歌(幻海星存·颢天丹阳除夕36h)

        丹阳侯作为具有天赋的弟子被破格收入星宗,但现在他是那个触犯星宗条例的人。

  科幻paro,偏赛博朋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“丹阳。”

  

幼童似乎对自己的新称呼还不太适应,他侧头去看向声音来源,犹疑地站在原地,不知是否该主动迎上去。白发的少年快步走近,牵起他的手,并提起他脚边一只孤零零的行李。

  

“丹阳侯师弟,你好,我是颢天玄宿。”

  

“我知道你,师父讲,你是我的师兄。”

  

黑发的孩子放松下来,对自己的新名字也没有那么抗拒。颢天玄宿牵着他的手,缓步走进有些破败的武馆里。而他的父亲和妹妹,将落脚在不属于星宗直接管理的街道,获得比以前更加宽裕的生活。

  

丹阳侯是这批唯一一个在收进来的时候就被改了名字的人。

  

留在星宗,需要将自己在俗世的名字舍弃,象征、不,表明自此只有星宗中人才是兄弟姐妹。而丹阳侯与颢天玄宿这样已经改了名字的人,注定不能脱离——他是为了父亲和妹妹被“卖”进星宗,自然是尽早改名更好。孩子年幼,接受新名字更快一些。尽管丹阳侯还不知道颢天玄宿经历了什么,但既然不叫王二狗、李铁牛之类,那就八九不离十也是改了名字的孩子。

  

身形约莫八九岁的小孩紧紧回握住白发少年的手,才几步路就闷出一层薄汗,粘在两个人的掌心里。丹阳侯想要抽回手,但颢天玄宿没松开,小孩子就没再试图挣脱。那并不是生怕人跑了一样的力道,攥得小孩手掌发红,只是一种细密而牢固的联系,平和地散发着人体的温度,从彼时至今日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丹阳侯从黑暗中睁开眼睛,他又做梦了。

  

这是第几次梦见他被颢天玄宿领进星宗来着?实在不记得了。年纪见长,反而总是回想起过去的事情。

  

医院里的病人很少,他的单人病房里更是安静,巡夜护士的脚步声被隔绝在走廊上,就更不必提窗外的树叶抖动或是风声了。或者,把这里称之为疗养院是更恰当的选择。在这个机械与数据横行的时代,小病不需住院,大病更换义体,只有那些把病痛当成掌中玩物的富人才会在这里,自以为是地嘲弄死神与疾病,要求保留身体里的每一分“原装货”。除了那些富人,星宗规矩亦是如此。如今还这么死板的宗门,在道域只剩下星宗一家了。施用术法并不完全依赖人体,学宗那边几十年的研究成果是50%的改造率,而在星宗,因义体而被驱逐出宗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。

  

千金少和郁剑须臾在白天的时候结伴前来拜访,却是来挖墙脚的。阴阳学宗全面重组,暂时不会收留一个尚有义体与武学的星宗人;剑宗损失惨重,纵然有海境的前太子,但一个能理事的长辈也拿不出手;刀宗倒是完好,只是本来就日子潦倒,他去了也没什么好待遇。

  

丹阳侯头一次无法坚定地拒绝二人的提议。

  

刀剑二宗的产业多是武馆,当初互通有无,星宗一些基础通用的掌法也是送出去过的。阴阳学宗早早就转去做了商人,依靠精妙术法涉足通讯行业。而兼具独门掌法与术法的星宗,除了在学宗公司入股所得分红和两个只招收普通人的武馆,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收入,但仍然屹立不倒,自然有其秘诀。

  

可星宗如何延续已与丹阳侯无关了。

  

他执掌星宗法度三十余年,如今倒是自己打破了规矩。

  

四肢坏死需要更换,呼吸系统和食道、胃部也一并更换,现在的他留有属于人类的心脏,身体里流动的液体却是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血液的东西;留有属于人类的眼睛,所看到的景色却已经是精心制作的影像。肢体和部分内脏更换成仿生义体之后,丹阳侯其实没必要在医院多待,但颢天玄宿并未让他出院,因此也只能在医院里占一间病房,美其名曰“适应过渡期”。

  

病房的天花板应该是被颢天玄宿设置过了,入夜便会自动变为天空,晴朗的夜,明亮的星,比起在星宗里看到的真实天空,更美几分。但丹阳侯并不留恋虚假的星子,只是扫过一眼,随即闭上眼默背步天歌,缓缓往黑沉的梦乡之中寻往昔的一点尾巴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转天,就是丹阳侯术后第三周。

  

通常来说,移植人造器官与肢体改造并不需要这样长的休息时间。但现在由颢天玄宿完全掌控星宗,他作为前任的太微垣,纵然颇有微词,也绝不会做出有损宗主尊严、诸如出逃之流的决定。

  

披着黑发的男人只是坐在住院部小公园里的长椅上,捧着一杯热茶,少见地发呆。实际上发呆也是一种享受,他很久没机会这样坐下来放空自己,以往的情形通常是在哄睡苍苍再回到自己院子的几步路上放空自己。凶名在外的丹阳侯也会在卧房面前驻足不进,安静地任由柔软的夜风吹拂过周身。若是天气好,便能堂而皇之地对着星空寻二十八星宿的位置,再将这短短片刻延得更久。

  

“丹阳。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从很难再称之为“人类”的丹阳侯背后走来,未曾放轻脚步,他知道这是无用功——丹阳侯后颈的芯片为配合更换的四肢做了调整,五感会比以往更加敏锐,放轻与否并不干扰他察觉来者。

  

“师兄......”

  

丹阳侯沉默半晌,最终还是开口。

  

他未曾抬头看向天生白发的人,而是将目光落向自己的手。袖口是昂贵的天然材质布料,手腕坚硬的触感暗示着肤色涂层只有冰冷的机械,曾经练习拳掌功夫所留下的老茧已被光滑柔软的人造皮肤所替代,当然了,抓握之间没有任何不适——但这样的手,绝不属于“丹阳侯”,更无可能是“太微垣”。

  

“嗯,我在。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绕到丹阳侯面前去,再施施然在他身侧坐下。他捉起一只被热茶捂上一点温度的手,摊开掌心贴在一处。星宗双擎威名在外,这些年却很少有像现在这样亲密的时刻。丹阳侯侧头去看那双灰紫色的眼睛,涌到舌尖上的话又被咽了下去,寻一处平平无奇的开头。

  

“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拜访?”

  

“和医生确认一下恢复程度,快过年了,总不能过年的时候,还让丹阳一个人在医院里。”

  

几十年岁月并未磋磨去颢天玄宿的风华,可今日丹阳侯却轻易发现他眼角的细纹和渐渐干枯的头发。

  

“丹阳,怎么了?不说话,难道是发现我老了。”

  

“……嗯,师兄这一头白发,如今倒是占便宜了。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轻轻地笑起来,也不大声,只是再拍一拍丹阳侯的手背。

  

“现在占便宜,以前总要被质疑,这么一头白发,如何确认不曾改造……”

  

星宗宗主打定主意不提现今星宗二三事,免得丹阳侯要操心,只是絮絮细述过去的事。丹阳侯起初将热茶递去他手里,随后便格外安静,半晌也没接出一个词。他将残余的温茶一饮而尽,抬手习惯性地检查腕表:丹阳侯于十分钟前进入睡眠状态。颢天玄宿翻阅昨夜的记录,丹阳侯明明已经睡足了八个小时,尽管半夜时分从梦中醒来一次,但良好的作息习惯让中年男人很快再度睡下。核对过上一周的睡眠记录,发现确实都是睡了的,睡得够,只是不安稳。

  

这是逃避吗?颢天玄宿的指尖轻轻拨开丹阳侯面前略略散乱的头发,问他,也是问自己。

  

头发是为数不多的原装部位之一,在各种方法的修复与呵护下,光泽已恢复成十七八岁的水平。丹阳侯不知道这件事——太微垣很少注意自己的发质,留长也只是为了与太微垣的一身道袍相合——就更不知道颢天玄宿为了额外保留和维护这些“原厂设备”花了多少钱。

  

他只是难得陷入了安睡,安心到这一次午后小憩比以往更久。

  

当柔和的午风带上属于夜晚的第一丝凉意时,丹阳侯睁开了眼睛。颢天玄宿的米白风衣盖在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身上,他的耳侧是属于人类的温热吐息,很轻,也很有规律。

  

“……丹阳?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察觉到轻微的动作变化,随即坐起来。

  

“……师兄,你不该在外面睡,会着凉的。”

  

丹阳侯突然很感谢自己为了尽早出院而锻炼自己、把芯片与肢体的辅助功能保持一直开放。凉而柔软的掌心贴到颢天玄宿的额头上,随即在丹阳侯的视野里显示出体温:颢天玄宿的额温有一点高,这个一点是指0.2度的变化。

  

“这片公园并非开放环境,丹阳不必太操心。”白发宗主将风衣穿好,再牵住落在额头上的手,握于掌心里收好,端着空杯站起身来,“还是说,丹阳觉得师兄弱不经风?”

  

“师兄虽非弱不经风,却也仍是要好好休养的。”丹阳侯也一并站起,伸手就夺空杯。

  

颢天玄宿手腕轻抬,侧过去靠上丹阳侯掌心,待力道用老便就势下压:“那不如手谈一番,也让丹阳适应适应、了解了解。”

  

丹阳侯眉头紧蹙,更快一步转回过来,寸劲一展手背便拍向手中人的腕。

  

颢天玄宿将杯子抛向空中轻轻擦过这一击,随即一掌对腰腹袭出。

  

丹阳侯沉臂一格,两人俱收手,再是以掌对轰!

  

陶瓷内胆的保温杯落到地上,哐铛一声敲碎对轰之后的沉寂。丹阳侯弯腰去捡,可机械指节已经碎在里面,拿不起来。颢天玄宿蹲下来拿起杯子,金属的外壳此刻倒是能让他通红的手掌缓解一二。他们相握的那只手已渗出一层细汗,粘在人造皮肤的材质上,不曾放开。

  

“如此看来,是我未曾顾及丹阳力劲,只用普通义体果然不够,只是无端浪费一只手,唉,钱不好赚啊。”

  

方才二人只是过招,最后一下才用了几分力。丹阳侯抬起那只靠着断骨与人造皮肤而维系形状的手,试图通过损坏状况判断出颢天玄宿的近况。

  

“是我不应义体迎战,以师兄的水平,是我班门弄斧了。”

  

两个人慢慢走回病房,这时候夕阳已被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挡得严严实实,但仍有流光溢彩的火烧红落到颢天玄宿的白发上。丹阳侯忘记关了的眼部辅助功能在此刻自动跳出来一张色谱,毕竟只是光的折射,世上没什么不能被量化与定义的东西。

  

“白日里刀剑二宗来访的事,我已知道了。不知丹阳有什么想法?”丹阳侯松了相握的手去要碰那白发,并非要做什么,只是一种直觉,颢天玄宿却猛然停下来,转身看向他,并含着一点笑意握上那只停在空中的手,“想过离开星宗吗?”

  

“……师兄,还请直言。”

  

星宗宗主在他面前甚少拐弯抹角地询问,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争吵,偶有分歧也以简明扼要的阐述来彼此说服。如今要以刀剑二宗作陪倒是头一回,丹阳侯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,或许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是他以前不曾想过、后来也不会考虑的事。他皱起眉头,轻轻回握住那只血与肉组成的掌,目光也随之往人胸前落上去,而后表情舒缓几分。

  

“啊,师兄不必再多言。我会好好修养,以待进一步更换全身义体,如此一来,师兄便不必再忧心浩星归流的副作用了。”丹阳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,牵着颢天玄宿就往住院部里走,“至于我的去处?先给师兄更换心脏才是要紧事,血型一致,但尚且不知还——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将保温杯随手扔到长椅上,将他硬生生拉回怀里。星宗之所以敢用人类之躯比肩义体,正是因为这一身武学。所谓人造之物从一开始已存在上限,但人的潜力没有尽头。丹阳侯只来得及回想起上一次被自家师兄拎着衣领怒吼的场景(实在是隔得还挺近)就被那双灰紫色的眸子锁定,老老实实站回到他面前去。

  

“历此一劫,你仍不记得?丹阳,吾要你活着!以死谢罪是最简单的事,那时是吾拦不住你,现今又为何?星宗的规矩,吾再清楚不过,可这样的规矩该改了,丹阳莫非觉得……我连你都护不住么?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仍牢牢抓着丹阳侯的一只手,机械损坏的细小声音被他沉重的呼吸掩盖下去。丹阳侯胸口的衣服已经被拉得变形,但他没松手,他就也不曾试图挣脱。

  

“……我只是想,最后再为师兄做点什么。”

  

“这些年,星宗内务大多数是我在管,师兄因习得浩星归流而常年外出,本来就聚少离多。如今我不得不走了,总是要为师兄,而非为星宗,做点什么的。”

  

“执掌法度,当以身作则。问心是我救回来的,也是我赶他走的。我若不离开,无颜面见弟子。”

  

“师兄,如今世道,没了心,仍能活下去的。”

  

颢天玄宿慢慢松开衣领,替他整理好衣物,再牵住那只被捏裂了的掌,沉默地牵着他向住院部的病房走。

  

“……嗯,吾知晓了。”

  

“改规矩一事,吾意已决。修改后的规矩细则,还需丹阳来审。另外,无愧已启程去寻问心了。”

  

“倘若一切尘埃落定后,丹阳仍坚持移植心脏……”

  

“吾,应允。”

  

两人站定在一楼大厅,颢天玄宿轻轻捏过一只碎裂一只断裂的机械义体,将长叹化作一声呼吸。

  

“现在,我们先去换一对手。”

  

“好。”

  

丹阳侯并不多言,他只是与颢天玄宿并肩走着。

一如往常,而今后也不会改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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